呆呆 | 等一只山妖 骑着饕餮。从月亮中跃下
呆呆。女,湖州人。混迹于人群。写诗,分行。作品散见于《诗刊》,《诗选刊》,《绿风》,《中国诗人》等杂志。
◎ 榆树街
榆树街没有榆树
有个女孩,每天黄昏走出巷子。她穿短牛仔衣
头发垂到腰际
她母亲在巷子尾开杂货铺
喝花露烧,咳嗽药,还把白布胸罩
晾在河边电线杆上
那一年。菬溪边的河埠头还没拆掉,很多年轻汉子
有事没事,就来打几斤黄酒
◎ 米行街
油毛毡上蹲着老虎,门神还有
莲花童子
和我们结伴去偷糖果店里
的芝麻吃
从澡堂里出来的父亲
正在拍打棉帽上的薄尘
◎ 潘公桥
我潘姓的表妹,曾带我登上桥顶
夏夜微苦,搬运天井梦境
树木。如云烟般在屋顶后面升起
带着少年奔向另一个城市
它们返回时。又变成圣徒:在前朝,为了喝退潮水中的
黄巾力士
人们在两岸埋下数万冤魂的心跳
◎ 螺蛳弄
音像店-
旧书屋。破竹椅。
煤球炉。电线杆。麻雀窝
几株梧桐拐进了巷子
几个迷路民国瘪三,被暮色冲向红旗路
他们吹口哨,掸袖口上的灰
很快变成新新人类
理发店门口转着三种颜色的灯
女学生走在回家路上
绿纱窗。手一碰便是细雪,飘细雪的天气
◎ 同岑路
新来几个毕业生。住在长春药局阁楼
更多年轻人在雾霭中
去了南方;我在凉如薄冰的月光里散步
从巷子这头到那头
数完墙头草,蔷薇花。还有七株
老梧桐
撑着手脚
天井里黄昏有个小缺口:麻雀们又开始吵架了
◎ 红门驿
在一个潮湿,逼仄的院子
我遇见长须垂地的空气
它告诉我:轻舟溯流,已过万重山。数场秋雨之后
这座城会潜入湖底
墙那边的妇幼保健院,新生儿在睡梦中
吮着花瓣和露水
哦。我还忘记了介绍,走廊上曼妙剔透的少女
是红棉丝厂上班的表姐
刚被街上暖风熏过,在等一个折枝人
◎ 楂树坞
山上有两座水库
一座灌溉,另一座人畜饮水;翻妙峰山
过栖贤寺
便到了桃花渡。
泅桃花渡进了戚山的人,回来时成了土匪,酒徒和士绅
只有妇人们。在石头垒成的院子里
种菜。养蚕。暮春摘来桑葚
去养活庙里的大菩萨
◎ 万安庄
万安庄漂浮在
水面。几个返家的人,正在拐过灰黑屋檐
夜来香岔开双脚
睡在晚风中
破庙里打坐的老和尚
不是被雷阵雨吃掉,就是。被孤独融化了
◎ 大钱镇
在大钱。各家自扫门前雪
并无多少雪可扫,便去茶馆闲坐
听白云吹牛皮
英雄是西洋钟里浊气一口。春天鬓边插蔷薇,拿眼波罩住人,她顾喜,不管爱
在大钱。往碑文两边种万年青,松树和柏树。年轻人喜欢
给月光添上虎须,刺青和暴脾气
牵它养它斥它主张它
去湖边等船
莲叶子子。雨细细。渡口梗着脖,喜醉,不喜醒
◎ 天字圩
天字圩有108单池塘
看鱼人春天到来,冬末离开
在乱葬岗搭一间草庐。有人说:他是个瞎眼老汉,跟着一盏马灯巡游池塘
有人说:其是个失意的年轻人,随身带着一筐书籍
夜里变成锯子锯湖水
秋天来了,草庐里收音机播着天气预报
找到108枚月亮,108个好汉,108团夜风抱在一处打群架
守着鱼塘的人,始终没有现身
◎ 东风农场
染色厂静悄悄地排放黑水
河对岸丝织公司的浓烟让两只鹭鸟复活
微风中树木起伏,落日是个醉汉
踉跄着滚过
平原。我把耳朵贴近它:僧侣哭泣,灯盏狂欢
◎ 桃花渡
山道蜿蜒,亭子荒芜;遇见以前的人
牵水牛,提竹篮子。
野桃树在春天里开着花
野桃花没有姓氏
也没有性别。
春天时我们来到这里,树林里许多墓碑低着肩膀
和我们错身而过